秋天的时候,我和马云约在香港四季酒店的咖啡厅见面。这儿是个聊天的好地方,视野开阔,阳光充足,落地玻璃窗外面就是维多利亚港,墙上有海蓝色的琉璃砖,在太阳底下闪光。然而马云来了,他简直把这里变成了他的私人会客厅。在我们聊天前后,一拨人来,一拨人走,只有马云始终坐在那里,谈笑风生,手舞足蹈。马云的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,他身上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和好奇心。
这些人来见马云,就像《星球大战》里的天行者去见尤达大师一样。有香港人,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;有江浙人,跟马云一样平舌卷舌分不太清;有西装革履的,也有穿中式唐装的。他们都是商人、投资人或者企业主。他们问,马云说。他们的问题都跟国内市场和投资方向有关。这些问题里头,也许有挣钱的秘诀,也许没有,不过他们每一个人离开的时候,都信心百倍、踌躇满志的样子,似乎刚刚拿到了遗失多年的江湖武功秘籍,正急不可耐要赶回家苦练,一分钟都耽误不得。
马云的确是一个让人充满好奇的人,我也不例外。去年这个时候,马云说过一句话,我很赞成。他说,今天很恐怖,明天马上就死,可后天就是光明大道。关键是很多人没有活到后天,不是在今天放弃,就是在明天死去。企业家精神就是要勇于否定自己,但必须要有坚定的想法,也就是说,你相信什么和不相信什么。我相信我有我的活法。
马云是互联网和电子商务的佼佼者,他有一个自己的虚拟帝国。然而即便是坐在他对面的时候,我也始终不相信纸媒会就此消失。不过,传统媒体面临的变局和挑战是显而易见的。金融危机以来,美国停出印刷版、改出网络版的媒体有《西雅图邮讯报》(146年历史)、《基督教科学箴言报》(100年历史)、《亚洲周刊》(30年历史)、《生活》杂志 (73年历史)、《PC》杂志(27年历史)、著名电影杂志 《首映》(27年历史)。出售头版广告位的严肃大报有《纽约时报》、《华尔街日报》、《今日美国》、《洛杉矶时报》。申请破产保护的有《芝加哥论坛报》、《巴尔的摩太阳报》、《明尼阿波利斯明星论坛报》、《读者文摘》(87年历史)、著名成人杂志《阁楼》。
这些信号,我看见了,马云一定也看见了。今年,阿里巴巴和浙江报业集团创办了《淘宝天下》杂志。据说《淘宝天下》运行60天就发行了28.3万份,当期随刊派送的“消费券”价值也突破了10亿元人民币,预计可拉动40亿消费内需。我很好奇,马云在玩什么新名堂?假使传统纸媒不会被新媒体取代,它们又该怎么共生?
这是个很新鲜的商业命题,我们聊起来没个完。一个半小时过去了,一壶伯爵茶被喝得精光。马云的观点是,传统媒体未见得就是死在半路上的倒霉蛋,但是杂志平台和电子商务以及互联网技术的嫁接,却是大势所趋。传统杂志如果找对合作平台,不但能获得爆发性的流量,还能够通过“淘代码”这样的新技术直接促成广告购买。这不单单是内容的变革,也不单单是渠道的变革,是整体商业模式的革新。
很奇怪,我和马云算熟人了,之前我们见过好几次,也聊过天,不过这一次见面还是有新鲜感。马云给我感觉像个外星人——不是指长相,而是指思维和眼界。难得有人对商业、对社会、对世界看得这么清楚。别人是只缘身在此山中,他却仿佛是局外人看局内,太空人看地球,很远,很高,很广。他身边有很多朋友,但他一看就是灵魂人物。他个子很小,但他身上有种能量,让你彻底忽视这一点。
当然,我对于马云有个人化的偏爱。他的穿着并不很讲究。他没穿西服,就是一件很简单的深色套头衫,但很干练,眼睛非常有神,甚至还带点顽皮,完全迥异于那些中年发福的传统中国企业家形象。另外,他和我一样,对于数字啊,程序啊,新技术研发啊,这些东西,他并不是很懂,也不是很感兴趣——起码说起来不是朗朗上口。总之,他是个战略型的企业家,不是工程师基因的企业家。就这一点而言,我们还挺投缘的。
大概五六年前,我和马云在上海电视台《财富人生》的颁奖礼上第一次见面。他是获奖人,我是颁奖人。当时金庸也在,我就说,你们两个我都喜欢,一文一武。后来,我们在杭州的江南会也见过几次,丁磊也在,我们一块聊天喝茶,交流互联网和传统媒体的碰撞,以及一些商业机会。
我们聊天的时候,虞锋也过来凑热闹。今年年初,他和马云领衔建立了“云峰基金”,首期融资超过2亿美元,主要针对互联网、消费品和新能源三个方向投资。他们聊得很轻松,不是谈判桌上的尖峰对话。做投资这件事情,有时候直觉很重要。
这家咖啡厅已是个相对私密的场所了,不过我们的谈话还是不时被马云的粉丝们打断。有时候是服务员,有时候是路人,马云都笑嘻嘻地跟他们合影,像个造梦的财神爷。总的说来,我所认识的马云是一个很朴素的人。他不像菲茨杰拉德小说里的那种人物,有某种夸张的戏剧感。他不。他相当务实,以至于和他的会面结束之后,你会有种紧迫感——这世界上有做不完的事,还不赶紧的。